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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红长篇连载14·《向阳花儿开》第五章·二时间:2022-03-10 重庆的冬天黑得早,陶波是在下午五点下班回来的,那时天渐渐黑了。进门时,他满脸通红,一副行色匆匆的样子。 “今天太忙了,跑了好几个粮站买米糠,现在连米糠都俏得很,喂猪的人越来越多了。回来后,还要安排春节值班。” 何子惠给他倒了一杯水,他接过去大大地喝了一口,又把杯子还给了她。 “今天你们上街去没有?” “我们在城里逛了大半天,中午都没有回来吃饭……” “那你们下馆子吃的啥?” “我吃了三两抄手,妈吃的稀饭馒头。” “好啊,那我们赶紧走吧,我妈下午没去上班,估计菜都弄好了。” 从客厅窗户下边那条小路到坡下的公路,在公路的对面,有一条铺有碎石的下坡路直达从西岩瀑布下来形成的一条小溪。溪沟的这边有成片的菜地。一座石拱桥跨过几米宽的溪水,在石拱桥的两个桥头,各长着一高一低的两棵柳树。一棵光秃秃的树桠掩映在石拱桥的上空,另一棵的树干朝溪水上空倾斜,掉光叶子的枝条倒垂在了溪水的上面。对岸石头砌筑的堡坎上都是刷有白灰的竹编墙瓦房,站在桥这边看过去,歇山式的房顶重重叠叠的,好看极了。 “上次去你家,陶伯伯带我走的是公路。”何子惠紧跟在陶波的身后说,“走小路是不是更近啊?” “子惠,以后别说你家我家的,我们俩家从今以后,就是一家人了。” “我还没嫁给你呢。” “那不是迟早的事吗?今后你就把咱家当成你的家,千万别见外。” “小陶,她是不小心说错话了,我们要见外的话,就不到你家过年了。” “那是那是……妈!” “陶波,你现在就改口叫我妈啦?” “妈,我等何子惠都等了四年了,在我的心中早就把你当成妈了。” “你嘴巴真甜!”何子惠搀住了他的胳膊。“现在让我这样叫你的爸妈,我可叫不出口。” “没关系的,等你习惯了再叫吧。” 走过石拱桥往右往左都是街道,他们朝右边走去。沿途几乎家家户户都敞开着门,屋里都打开了灯,有不少行人走在街上,有几个小孩蹲在地上放鞭炮,也有拿着一束束烟花,跑来跑去的小孩子。有不少人家的门前还挂着红灯笼,散射出来的灯光都映红了街道。 从不少人家的屋里,传来欢声笑语和电视机播放的歌声或者电视里大声说话的声音;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带有菜香、硝烟的混和味道。所有这一切,都让何子惠感到了一种浓郁的过年气氛。 抬头朝后山看去,悬挂在古城墙和城门楼上的彩灯已经点亮了。已经亮灯的还有半坡那条缆车轨道两边排列整齐的路灯,以及上缆车站两边那几幢楼房的窗户……这所有的一切,对何子惠来说都是新鲜的。而她紧拥着的陶波似乎明白她在体会着什么,一直沉默无语,直到走进自家的院子,他才大喊了一声:“我们回来啦!” 正在客厅忙着的父母和小妹乐哈哈迎出门来。亲家母拉着了亲家母的手,显得热情洋溢,小妹陶笛扑进了何子惠的怀抱,然后拉着她的一只手蹦蹦跳跳的往客厅走,陶伯伯乐哈哈站在一边说:“进屋坐、进屋坐吧。菜都弄好了,进屋坐。” 这样温馨的场面,何子惠也是第一次体验到,她感动了。 客厅的大圆桌上摆满了菜,除了几盘凉菜,刚刚炒出来的几盘热菜还冒着热气。陶伯伯到厨房对面的杂物间抱出来一大饼鞭炮对陶波说:“把鞭炮拿出去放了就开席了。” 到了院子大门外,看到陶波把鞭炮展开铺好后,何子惠就回到了院子。陶波点燃鞭炮后,也迅速跑到了她的身边。随着一道道闪光在门外跳跃,一笼笼烟雾弥漫开来,何子惠咳了两声,退到了更远的地方,陶波也随后来到了她身边。陶波这样细微的举动,也让她受到触动,她认为他这种不知不觉的行为恰恰证明了他是爱着自己的,不然就不会随时随地想着和自己亲近了。 “噼噼啪啪”.的鞭炮声刚结束,只听到陶伯伯大声喊道:“开席喽!”陶波就搂着何子惠的肩膀走进了屋里。 围着桌子坐好后,陶波他妈指了指红烧豆腐和一盘炝炒的青菜对母亲说:“听说你不沾荤的,就用菜油给你炒了两个菜……” “亲家,你都还俗了,怎么还守着庙里那些清规戒律啊?”陶伯伯问。 看到母亲嘴唇嗫嚅着,还没把话说出来,何子惠接过话说道:“我妈也想吃,但吃不了,吃了就会打干呕,吐出来。” “好了,大家都端起自己的杯子,是饮料。”陶伯伯端起杯子站了起来。“今天是团圆的日子,我们两家人也是有缘,今天晚上聚在了一起,今后就是一家人了!为了以后的日子越来越好!干杯!” 喝完杯中的饮料后,何子惠感到有点刺喉咙,陶波拿着瓶子再次给她杯里倒水时,她看到透明的绿色瓶子上写着“雪碧”。 街上陆续传来鞭炮“噼噼啪啪”的响声,陶伯伯说家家户户都开席了,还劝何子惠多吃点菜。何子惠从没见过如此盛宴,很多菜她都没吃过。她暗地里数了数,桌上的菜共有十五盘。席间,陶伯伯指着桌上的菜介绍说,这是油炸螃蟹和虾子,那是蹄筋加火腿做的烩菜,他还特别介绍了摆在桌子中央那一大盆鱼,说那条名叫“江团”的鱼,是他专程到长江的沙滩上,去找打渔人买的。何子惠夹了一块到碗里尝了尝,感到鱼肉上有柴油味,还像猪油似的“闷人”,就没动第二筷子。 吃了一阵,陶伯伯说每年春节吃团圆饭,他们家有一个传统节目,那就是桌上的每个人都要说说自己对来年的希望,今年也不例外。于是从小妹陶笛开始说起,轮到陶波说时,他说希望何子惠把他们的家当自己的家,生活愉快。陶波说完,就轮到何子惠说了,她想了想就说道:“希望小妹学习顺利,衷心祝愿全家人吉祥如意,身体健康,恭喜发财。” 轮到自己的母亲说话时,何子惠怕她难为情不知该说些什么,正准备替她说时,没想到她搁下了筷子,还清了清嗓子,显得一本正经的样子说起话来。 “既然亲家公让大家说两句,那我也说说。我和何子惠是昨天下午进城来的,我看到陶波对我们家何子惠很好,今天到家里来,你们全家人待我娘俩也这么热情……你们是城市人,也不嫌弃我们这样的农村人,说实话,我也感动了。你们也应该看出来了,何子惠长得比我和她爸高一大截,跟我们谁都不像……其实,何子惠并不是我们亲生的……” “妈!你在说什么呀!”母亲的话已经证明了她一直以来对自己身份的疑惑,可何子惠在村里从没有听到过有人对她身份的置疑,她也不知道这是什么缘故。“妈,这个时候怎么说起这事来了?” “何子惠,可这可是你真正的身世啊!”母亲抹了一把嘴巴说。“你现在已经有了新的归属,妈是在替你高兴!我早就盼着这一天了,等你找到了婆家,就告诉你的身世,我也好安心回到师父廖和尚身边去伺候菩萨……这辈子我的命苦,也不知道在上辈子造了什么孳。”
“妈,那我是怎么来的?” “你是我和你爸在县医院厕所里捡来的,就是上午我们去的那个女厕所,在那个墙角落……你的生日,就是定的捡到你的那一天!早年,鸡冠寺被毁后,我被迫还俗嫁给了你的父亲,可你的父亲在那之前在西山煤矿下过井,在井里受过伤,所以他……有一天,我陪他到县医院去检查他那方面的病,医生说已经伤到海绵体还有什么神经了……说来也巧,我去上厕所就看到你被一床被单裹着,被放在那个墙角落里。你看到我就笑,还手足舞蹈的,看到你这么乖,我就把你抱了起来。后来,你爸爸就和我商量,为了不让村里人知道你是我们捡来的,就在当天把我送到了他幺舅家里,他幺舅住在林封东林寺那个山沟沟里,我在那里整整呆了两年,他每个星期都要走两个多小时,从罗家湾过来看我们……” “亲家母,我看你就是个活菩萨,不但把这孩子养大了,还教得这么乖!”陶波妈说。 也不知道为什么,何子惠听了母亲的话后,对自己的身世并没有感到悲哀,她说:“妈,不管我是不是你亲生的,你都是我的亲妈!” “何子惠,我也不图你什么,等我百年之后,能替我收尸,就阿弥陀佛了。” “妈,别尽说些不开心的事了。来,你吃点菜吧。”何子惠说着,用筷子往她碗里夹了一些素菜。 接下来,大家你一言我一语,讨论起年后何子惠读职业高中的事来。何子惠等大家差不多达成一致意见后,对大家说,她不想再去读书了。 “谢谢伯伯、伯母的好意。这两天我也好好想了想,觉得自己已经长大了,再也不能拖累别人了。我想靠自己求生活!前段时间,我经常赶场卖甘蔗,看到一个摆地摊、卖猪儿药的人,他的生意特别好。有一天,我就在他旁边卖甘蔗,看到整整一上午,都有人来买药,就问他一天能挣多少钱。他说多的时候能挣到一百多,少的时候能挣到几十块。我又问他这些药哪里来的,他嘻嘻哈哈没说。” “你是想做猪药生意?”陶波问。 “怎么不可以呀,我可以天天去赶场卖呀,只卖半天,下午还可赶回来准备第二天的货,既然能挣钱,为什么不可以做呢?我想去试试!” “子惠的想法好!”陶伯伯接过话去说。“现在人们的思想解放了,都想多挣点钱。陶波,你们车间不是在一家饲料厂进猪药吗,先批发些来让何子惠试试看。现在做生意挣钱又不丢人,如果生意做上路了,还可以开家门市。” “现在喂猪的人越来越多了,都想尽快把猪儿喂肥了好卖。我也觉得这个生意可以做。”陶波说着拍了拍自己的胸脯。“这样吧,子惠!我负责进货,你就负责去卖……说不定一个月还能挣个千二八百的。” “那就说定了。”何子惠嘻嘻一笑,“大年过后,每天我就去赶场……” “好呢!”陶波端起杯子和她手上的杯子碰了碰,然后仰头把杯中的饮料一口喝了。 这时,又从外面传来了“噼噼啪啪”鞭炮的声响,电视机里边的文艺节目开演了。 “大年过后,我们也把电视机换了!”陶伯伯盯着电视机说。“换个彩色的。” “人家都换了一两年了,就我们家还没换!” “这不是才起了房子吗,”陶伯伯说。“带色不带色还不是一样看。” “就是。”何子惠说。 陶波伸手揪了揪她的脸蛋,她顿时感到脸颊发起烫来。 大年初二那天早晨,母亲就回家去了。何子惠和陶波送她到车站去坐的客车,还在去赶车的途中到商店给她买了一些糖果饼干。自从大年三十那天晚上,母亲亲口说出自己的身世后,尽管何子惠并不感到伤心,但她却觉得自己好像是漂泊在这世间的浮萍,无论漂到哪里,都得珍惜遇到的缘分。所以,从初一那天开始,天刚亮她就起床熬好半锅稀饭,还到陶波父母住的那条街上买回来几个馒头。初一正好轮到陶波值班,他刚从那边屋里走到厨房里来,就看到有现成的热馒头热稀饭,高兴极了。等陶波上班去后,她又把几间屋子的清洁做了,连水泥地板都用托帕拖得一尘不染,还把衣柜里陶波堆得乱七八糟的衣裳,都抱出来叠得整整齐齐的,再一件一件放到了柜子里去。早晨临走时,陶波吩咐说中午到爸妈那边去吃饭,让她娘俩到时候直接过去就行了,不用等他回来。收拾完这边,何子惠就和妈过去了。到了那边,她动起手来,就没停下手中活儿,除了三层楼的房间,她还把院子都收拾得干干净净的。看到她这样勤快,陶波的父母都乐哈哈的…… 从大年初二起,到大年十五前,陶波家几乎每天都在串门走亲戚,不是在亲戚家里吃饭,就是下馆子吃饭,十几天下来,何子惠明显感到自己变胖了。当她向陶波说起这件事情时,陶波调侃说:“刚刚好,不胖不瘦的,在这之前,我还嫌你瘦了呢。” 何子惠知道他这是和她开玩笑,但她还是爬在他背上撒娇,让他背她试试,看他能背起她来不。当陶波抱着她的双腿把她背上背时,她又感到了害羞,又嚷着要下来了…… 自从母亲在初二那天回家去后,到了晚上,何子惠还担心陶波会趁机到她屋里来和睡在一起,她还不知道到时候怎么办呢,可让她感到恐惧的事情并没有发生……白天更不要说了,就是到了晚上她和陶波紧挨着坐在沙发上看电视,陶波也不外搂搂她的腰或者抱抱她的肩膀,他都没试着去亲过她,这让她彻底放下心来——在何子惠的心里,她以为哪怕和男人睡过一次,也是容易怀上孩子的。还没跟他结婚呢,如果怀上了孩子,那多丢人啊! 在大年十六那天下午,陶波终于扛了一袋猪药回来。何子惠打开一看,有好几个品牌,有“长得快”、“增重王”、“快重灵”、“速肥”等。 “每包药上面都写有说明,”陶波对她说,“你得背下来,卖的时候人家问你,你才说得出来。还有,价格按进价加一倍卖,我问了厂家的,加倍卖就是零售价。” “那我每天拿多少去卖呢?” “刚开始也别贪心,能拿多少就拿多少吧,先去试试。” 让何子惠没想到的是,第二天她去赶离县城最近的梓潼场,带去的一百多包猪药,还没到中午就卖完了,轻轻松松就挣了近一百块钱。于是,第二天赶渡舟场时,她多带了一些,也全都在中午以前卖完了,那天上午她挣了近二百块钱…… 半年过后,随着卖猪药的生意越来越好,何子惠在陶波父子俩的大力支持下,用挣到的钱在县城西门的公路边租下了一个门面,做起门店生意来。由于何子惠不想丢了乡下这个市场,就让陶波找来他舅舅待业在家的表妹来守店门,她每天仍然从门店里拿货去赶乡场。 有一天下班回家,陶波告诉何子惠说他已经给她的闺蜜王秀英找到工作了,让她尽快通知她出来上班。何子惠就问他怎么回事,陶波说他们车间有个管喂猪的临时工辞职走了,刚好有个岗位空了出来。 坐在沙发上,听到陶波把话说完,何子惠一高兴,就忘乎所以扑倒在他怀里去亲他,没想到自己的举动居然撩拨到了陶波,在她昏头转向之际,他居然把她抱到了床上……那一刻,她感到自己的任何反抗都是多余的,就索性闭上了眼睛,任由他胡来了。事后,看到床单上的一滩血迹,她感到下身一阵酸痛。 “如果怀上了孩子怎么办?”她爬到陶波的身上,把脸贴在了他的胸脯上。“我们还没有结婚呢。” “不会那么巧的……明天我就到药房买几盒避孕套出来,今后再做这事,就不怕怀上孩子了。” 何子惠用左手摸着发烫的脸颊,回想了一遍刚刚发生过的一切。在整个过程中她几乎都没感到欢愉,反而处在一种惶恐不安的状态中。陶波的手像贪婪的蛇一般,在她身上行走过的痕迹,似乎还遗留在身上……当一朵花蕊被强行打开时,她感到了蜜蜂那根刺的锋利,花瓣的流出汁液,让那根刺浸泡在其中……那个时候她感到了惊恐,因为它像个嗜血狂魔,变得越来越疯狂,直到她感到迎来了暴风雨、一阵触电般的颤栗,那只蜜蜂这才依依不舍抽身离去……只要他感到欢愉就好了,这也是对他爱自己的一种补偿。她还记得,母亲在她和陶波耍上朋友后对她说过的那句话:“这世上再漂亮的女人都会人老珠黄的,关键还是要心好,男人感觉到你一心一意对他好,他就是死也不会拋弃你的。”现在想来,这就是母亲对她最好的忠告了…… 正当何子惠遐想翩翩之际,突然从楼下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吵闹声。 “沙和尚!沙和尚!你家那两个小妖精又把我男人裹跑了!你们当大人的也不好好管管?” “车幺妹!你是不是又要耍泼?败坏我家闺女的名声……你不要打胡乱说哈!谨防老子捶你!自己没本事管住男人,一会儿找这家闹,一会儿找那家闹!我看你就是个疯子!” “放你妈的屁!要不是你家那两个破烂缠住我男人不放,他会像这个样子吗?” “车幺妹!看老子这次……” “啊!沙和尚杀人了……啊……” 听到那女人惊恐的声音,何子惠一下子坐了起来。 “不知闹了多少回了。”陶波说,“别管他!” 这时又传来了那个沙和尚的声音:“你们都给我作个证哈!是她自己找我拼命撞到刀子上来的!” “沙和尚,人死没有?” “不晓得!” “赶快送医院啊……要是人死了,不判你十年就会判个八年!” “那来个人帮我啊!” 这时何子惠已下床穿上了裙子,陶波也翻身下了床。 “这回真出事了!”他说。 在他穿衣裳时,何子惠先走了出去。 那时太阳还没落山,房前的坝子正好在房子阴影里,躺在地上的女人抽搐着,一个看上去近五十岁的光头男人蹲在她面前。 “来个人帮我啊!扶她到我背上!” 见没人去帮忙,何子惠一着急,就朝楼下跑去了。刚跑到楼下的地坝,她看到陶波也在走廊上朝下边跑来。来到那个女人面前,看到她在张口喘气,何子惠就把她扶着坐在了地上。她也不顾那个女人胸口还在流血,就把她从地上拉了起来。 “赶快送医院!还来得及!” 这时,陶波也跑到面前来了。 “沙和尚!快呀,快送医院!” 沙和尚在女人面前蹲下了身子,何子惠和陶波把那女人扶到了他背上。 “走小路!走小路!”陶波朝前跑了几步。“就送城关镇医院去,送县医院来不及了。” 城关镇医院就在西岩瀑布下边那条公路的桥头,从何子惠他们那座房子,走小路到公路上,再顺着公路走到那里就十分钟的路程。 到了医院的底楼,沙和尚急冲冲把那女子直接背进了急诊室。医生问明情况后,让他把病人背到了一张铺着白布的床上。何子惠和陶波过去帮忙把那女子扶了下来。 “让她躺下吧。”医生拿着一把剪刀走了过来。“我得先擦看伤口。” “留个人在这里,其他人都出去。” 那个男医生说着就拿着剪刀去剪那女子的衣裳,她那凸起的胸部已经被血染红了一大片。何子惠拉了陶波的手,走出门去。 “我掏出刀子本想吓她走……她来打我,自己撞上来的!” “到时候,你给派出所的人说吧。把我剪开的的布提着!”医生说。“还好、还好,捅到乳房上了。你叫什么名字?感到胸闷、气短吗?” “我叫车幺妹。不闷,就是惊乍乍的痛。” “那你喘什么气?莫不是被吓到了?”医生说。“我先给你消毒,给你缝两针,等会再去照个照片,看捅到胸腔去没有。” “沙和尚,看什么看?哎哟,你们一家人都……” “你以为我愿意看啊,还不是医生让我留下来帮忙!” “你们到底是啥关系哟?” “哎哟……你还盯着看什么看,你不晓得把脸转过去呀!哎哟!流氓!” 听了那女子的话,何子惠“扑哧”一声笑了。 “我们走吧。”陶波把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,“今晚就在我爸妈这边吃饭。” “他们吃过饭了吧?”何子惠看了看手表。“都六点半了。” “不一定。” 从医院出来,往左走一百米左右就是下缆车站。在缆车站对面巷口里,陶波告诉何子惠说,沙和尚在屠宰车间上班,自从他老婆在几年前因病去世后,就性情大变,稍不如意就火冒三丈。他的那两个女儿,大的叫沙娜娜,已经二十四了,小的叫沙笛笛,也有二十一了。由于他平时疏于管教,她们又没有个工作,从学校毕业后一直在社会上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,两姐妹平时也很少回家。 “那沙和尚怎么不给她们找个工作呀?” “他一个普通工人,在社会上又没多少关系,找个正式工作哪有那么容易啊。”陶波说,“他找过单位领导,领导同意她们进饲养场做临时工,可那俩姐妹不愿意,还嫌在饲养场上班丢人。” “那就只能怪她们自己了。” “你不知道,我在楼上看到你跑到楼下去扶那个车幺妹……把我吓惨了!” “我看到没有人去帮忙,才跑下去的。”何子惠说,“下楼后,我看到好几个人站在屋门口,他们怎么不去帮忙呢?” “我刚才不是说了吗?他老婆死后,他脾气暴躁,把左邻右舍都得罪完了。他家的事,没人愿管。” “是这样啊,我发觉这城里比我们农村还要复杂。” “有人的地方,都复杂。” 在陶波父母家里吃过饭后,他们又去了医院一趟,在急诊室没看到人,就回家去了。在路上,何子惠对陶波说,她算了算日子,这几天也该割谷了,她想第二天回家看看,请人把家里的谷子割了,也顺便通知王秀英来饲养场上班。 作家简介:张红,笔名拾得47, 重庆市作家协会会员,重庆新诗学会会员,重庆市散文学会会员。巴渝文化网驻站作家。诗文散见于《重庆文学》《重庆日报》《重庆晚报》《银河系》等纸媒和一些网刊。 |